福山认为美国制度再运转五十年没问题

“检验一个政治制度的质量，一二十年时间内是看不出来的，我觉得美国制度再运转五十年没问题。”在福山看来，美国的政治制度面临的问题算不上是“危机”（crisis），充其量是“衰退”。中美的政治改革都应试图维系国家、法治和问责政府三者之间的平衡，他十分强调法律对于政府权力的限制，而检验一个好制度的标准则是“能否持续发展”。


福山：美国制度再运转五十年没问题

弗朗西斯·福山（右二）在清华演讲（摄影：徐娉婷）

一、中美未来应共享同一个政治框架

福山认为，中美同样面临政治改革的挑战。中国需要更大程度的法治，美国则需要更多的政府权力。然而，即便两国有着不同的进路，但它们在未来应共享同一个政治框架。

“这个框架包括三个要素——有能力的国家、法治和问责政府。”如果中美两国都承认自己是一个现代国家，那么，在此三者之间维持平衡便是对所有现代政府的要求。

福山眼中的中国，现代国家的三要素缺了两个：“中国很早就有了国家，现在中国的政治制度起源于秦朝，因为从那时起建立了中央集权政府。但是中国从来没有建立真正的法治和民主问责制，没有实现权力的平衡。”

虽然在第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提出了法治问题，然而福山觉得这种“法治”并不清晰：“因为法是高于政府的，法是要限制权力的，问责政府是要按照法律和规则来运行的，显然中国现在不是这样。”

“在西方，问责政府是靠选举而得，不过与朝鲜比起来，中国政府算是问责政府，但是它不以选举为基础。”在福山看来，自由民主正是这三者之间的平衡，其中最重要的是宪权和规则，它们能够对专制暴政起到控制作用。

“法律的一个重要功能是限制权力的运行，而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在这样做。一个很明显的标志是领导人实行任期制和退休制。任期制将中国和许多其他国家区别开来。在非洲，有的领导人在位子上待二十三十四十年都有可能。比如穆巴拉克在位37年，卡扎菲在位42年。而中国的领导人，十年就要换一次。”

二、中国应从民法阶段上升到宪法阶段

福山从文明史的角度对中国的政治传统溯源，虽然中国有最早的国家形态，没有机构对国家权力进行制约。而权力的平衡在其他国家盛行起来。

“在几乎所有的文明之中——从犹太、印度教到伊斯兰世界，都有成文法，法的观念在一定程度上是上帝意志的表达，因此它是高于政权、高于统治者的。所以教会往往拥有解释法律的权力。这种特点在欧洲大陆表现得十分明显，比如由天主教会发展出来的罗马帝国，教会有对法律的解释权，同时又区别于世俗权力。在博洛尼亚、法国、华沙也有类似的法律传统，在一定程度上对国王构成了限制。”

甚至在印度和伊斯兰文明中也有这种法制高于世俗权力的根源。“在印度的种姓制度中，婆罗门高于其他阶层，宗教力量是可以解释法律的。”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来看，中国的政治传统便比较特殊了。

“中国的法律传统主要是刑法，在这个意义上，中国没有严格的政权和法的分离，也不存在宗教跟政权的分离，使得中国的法律传统与欧洲、印度和伊斯兰都不一样。”

“中国对法律的贡献是儒法斗争。法家强调政治制度和王权都要按照法来进行，儒家是按照培养君子的道德判断来进行统治，但中国的这些讨论都还是十分基本的。然而，在西方则形成了十分形式化的，细节十分复杂的法律，而中国要靠君子式的官员来达到一个好的结果。所以近代以后，无论是日本的明治维新还是晚清的改革，都学习了西方的法律。”

“中国的民法传统主要是在辛亥革命之后的国民党时期才逐渐形成起来的。毛泽东时代，民法的传统消失较多，在邓小平时期又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恢复。然而，这种稳定的民法应该上升到宪法，达到限制行政权力的程度。”福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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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美国政府低效导致政体衰变

福山认为，美国的法律也有一个独特的传统，它不同于中国，也不同于欧洲，它甚至不是一个“民主”的产物。

“美国的情况与中国相反，美国有太多的党，低效的政府，导致政治体制的衰变。在美国，司法权高于行政和立法，所以最高法院可以很多议会或是立法机构通过的议案，而且过去的很多制度，比如奴隶制，也是通过法律被保护下来的。然而欧洲人和美国人的差别在于，欧洲人对国家并没有特别的偏见，他可以接受国家的存在。美国人对于国家有着很深的不信任，在制度上的直接体现就是它的司法权高于行政权和立法权，比如奥巴马在2010年提出的医疗改革法案，在议会也通过了，然而共和党却通过最高法院否决了。”

四、能持续发展的制度便是好制度

“美国面临制度衰退的危机，能在现有制度框架内解决吗？”面对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汪晖的提问，福山对自己“人类历史将终结于自由民主制度”这个论断依然充满信心：“我认为都不能成为‘危机’(crisis)，用‘衰退’（decay）更合适，这个制度不是说面临马上必须解决的问题，不解决就无法继续，而且问题也可以通过一系列办法解决。”

“检验一个政治制度的质量，一二十年时间内是看不出来的，需要几十年几代人时间。中国的制度也一样，如果能在几十年内经济保持增长，持续发展，那就很好。我觉得美国制度再运转五十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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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福山（图源网络）

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1952年生，日裔美籍学者。哈佛大学政治学博士，曾师从塞缪尔·亨廷顿。2010年开始任斯坦福大学民主、发展与法制中心高级研究员、主任。著有《历史之终结与最后一人》、《后人类未来──基因工程的人性浩劫》、《跨越断层──人性与社会秩序重建》、《信任》、《政治秩序的起源：从前人类时代到法国大革命》。他的第一本著作《历史之终结与最后一人》让他一举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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